柴之芳院士眼中的科学家精神
唐孝威院士两三事 柴之芳 (中国科学院高能物理研究所) 我1964年进入中科院高能所后不久,就知晓唐孝威先生是一位著名的实验核科学家。后来当我在高能所中关村核技术应用部负责科研工作时,唐先生又将他的一个研究组从高能所玉泉路总部转到中关村分部,积极推进交叉学科研究,尤其是分子影像学的研究,这样我就有了更多接触唐孝威的机会。在本文中,我不想写他的杰出科研成果,只是从我个人和他的交往留下的回忆中,挑一些小事落笔。 唐孝威是一位孜孜不倦地在科研领域中耕耘一辈子的大科学家。他学问大,但架子不大,准确地说,是没有架子。任何人都可以与他讨论科学问题,尤其是新问题。他从不傲视,也不轻视别人,不管他是小字辈,还是一位青年学生。他经常不厌其烦地写信回答一些青年学生提出的各类科学问题,有求必答。他认为“这些年轻人对科学的追求应该鼓励,虽然他们不一定能成为科学家,但是,他们能有这种追求科学的精神,对国家、社会和他们自己都是有益的。” 唐孝威先生是国内外著名的大师,早在1980年就当选为中国科学院数理学部委员(即现在的院士),但是他在所有的报表和材料中,只填研究员, 从不填院士。他说院士不是职称,只是个荣誉,即使这一荣誉,他也并不看重。从辈分讲,我比他小一辈,所以我觉得称他为唐先生是理所当然,但他不让;我称他唐老师,也不让;若称他唐院士,他更会不高兴。他坚持要我称他“老唐”,他说他年纪大了,比我大,所以只有称“老唐”是合适的,其他都不行。为此,我这里只能简称他为“老唐”。他的名片也十分简单,如果按照现在不少年轻人的做法,名片上各种大大小小头衔密密麻麻,让人看不清名片上的主要信息,那老唐的名片不知要多长,才能将他的头衔填全。 大智若愚 除科研之外,他对日常事务毫无兴趣,社会中的逸闻趣事,他索然无味,对金钱亦无动于衷。记得老唐1978年出国,在丁肇中实验室工作2年,回国时,他将所有外汇积蓄都交了党费。我当时得知后,先是感到诧异,后又感到令人敬佩。因为上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我们的工资多么低。1980年我获德国洪堡基金资助在科隆大学做访问学者时,十分感慨,在德国一个月的收入顶国内几十倍,一年等于几十年。而老唐却对金钱毫不动心。1998年9月14日,何梁何利基金评选委员会书面通知老唐:“经专家提名推荐、初审评议和终审评定的严格评选,何梁何利基金评选委员会决定授予您1998年度何梁何利基金科学与技术进步奖,颁发奖励证书和奖金15万港元。”但令人想不到的是,这项殊荣连同奖金却被老唐谢绝了。这就是唐孝威!因为对他而言,一切奖励和奖金都淡如水,他的兴趣只有科研。“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用在老唐身上十分贴切。 为而不争 我很少看到老唐的题字,但“在逆境中顽强奋斗,在顺境中埋头苦干”,却是老唐为数不多的一条重要题字。这使我想起一句类似条幅“逆境不沉沦,顺境不懈怠。”以及另一句古训:“穷则独善其身, 达则兼济天下。”我想,这是他一生经历的总结。确实,老唐有过困难时期,受过隔离审查,挨过冲击批斗,即所谓的逆境。但他身处逆境,仍坚持学习和工作,独善其身,从未放弃。他也有过辉煌时期,当选过中共十二大和十三大代表,有过全国劳动模范等花环,但对他而言,这只是身外之物,没有可留恋的,他继续埋头科研,毫不懈怠,尽可能帮助周围同事和年轻人。他组织过的香山会议可能是最多的, 我问他,有没有组织过10次以上的香山会议,他说记不得了,可能有吧。 交叉学科 交叉学科听起来似乎很时髦,但实际上经常是找不到归宿,递上去的申请书没有归口,结果是无门可敲,无路可走。老唐作为卓有成果的实验核物理学家, 毅然在花甲之年以极大毅力推动脑科学和分子影像科学的发展, 持之以恒,毫不动摇。实际上,老唐也经常会听到一些负面议论,例如“你懂生命科学吗?你对脑活动知道多少”这类很刺激的话。但老唐并不在意,坚持不懈。他从上世纪90年代初开展物理学与医学的交叉研究以来,在医学影像技术方面,主编了《核医学和放射治疗技术》、《脑功能成像》、《脑功能原理》、《意识论——意识问题的自然科学研究》、《梦的本质——兼评弗洛伊德理论》等一系列重要著作。他具有大科学意识,能准确判断某一个学科在整个跨学科研究工作中的地位和发展前途;借用一个学科的观点和方法去解决另一个领域的问题;他能与来自不同学科、使用不同学术语言的研究者在共同的语义环境下交流和工作,堪称交叉学科领域的佼佼者。老唐有广泛的好奇心,开放合作的心态和敢于承担风险的美德。 我们经常可以遇到一些有名望的学者不愿意真正接受和承认交叉学科的重要性,更不愿意认同不同于他自己的一些交叉学科的观点和见解,认为不正统,不科学。这种态度不仅会造成科学家之间的隔阂,更不利于交叉学科的发展和创新。曾担任过4届美国总统科学顾问的诺贝尔奖得主Glenn Seaborg这样描述学科的交叉性:“(科学)发现中有大美,音乐中有数学,科学与诗歌在描绘自然界时是血缘相通的。”(原文为:There is beauty in discovery;there is mathematics in music;a kinship of science and poetry in the description of nature.) 老唐现已逾九十, 按说他早已归入“资深”行列,应当多享受生活,然而他仍是老骥伏枥,沉湎于交叉学科的兴趣之中,其乐陶陶,其情融融。
柴之芳院士